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稅改 台灣最艱鉅工程
在稅制改革的作為上，新政府必須要能廣納各界意見，摒棄意識型態與學界至高無上的自我意識，找出長期有利且有效的稅制，讓人耳目一新，才能真正贏得台商和台灣老百姓的掌聲。
文：駱河（資深新聞工作者）
新政府上台後，陸續推出兩岸政策鬆綁的作法，希望把過去種種「鳥籠政策」捨棄之後，給台商最大的自由空間，以期振興國內的經濟，活絡兩岸資金與技術的往來。然而對台商企業或者是對資金回流來說，最重要的稅制改革，目前仍未有社會共識。租稅環境與國家競爭力息息相關，因此稅制的改革工程勢必要慎重為之。
馬總統的承諾
按照新政府提出的政策思考方向，台灣國民租稅負擔率雖遠較大多數先進國家低是事實，陳水扁前總統八年任內想要提高國民租稅負擔率，因為民間的阻力不小，因此一直沒有具體的方案。無法改革與提高租稅的理由是，國內民眾普遍存有稅負重、課稅不公等疑慮，政府要加稅，要先解除課稅不公的爭議，但政府一旦提軍教人員課稅及資本利得稅，社會反應激烈；如果提到要減「富人稅」，在商人長期受到污名化的負面氣氛中，立即有自命清高的學者群起圍剿。但稅制的改革卻偏偏是非做不可的大工程，也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因此馬英九總統競選期間就提出他當選後，首重兩岸經貿與稅制改革。
總統的政見有兌現的壓力，行政院很快就提出方案，並由副院長邱正雄召集成立賦稅改革委員會（賦改會），以達成輕稅簡政、建造厚實中產階級及促進經濟發展等三項政策目標。行政院賦改會初步已確認17項議題，包括促產落日所得稅改革方案、綜所稅免稅額及扣除額檢討、取消軍教免稅、保險課稅、遺贈稅檢討、土地稅及房屋稅減免規定檢討、加徵能源稅、檢討營業稅率調降、勤勞所得租稅補貼研究、所得稅反避稅制度、噸位稅研究、經濟特區課稅問題及納稅人權利保障等，並且增列改革目標願景及稅制整合之研究，未來也會視情況彈性調整議題。至於資本利得稅，並沒有成為獨立議題。這種先列出議題，猶如劃地自限的作法，讓許多社會賢達心涼了一半，其中又以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最具代表。
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在賦改會召開前夕，曾提出他個人對稅制改革的看法。張忠謀認為，知識經濟（knowledge-based economy）開始雖有助整體經濟成長，數年後，卻只有少數人的財富快速增加。因此張忠謀認為，以個人綜合所得稅為例，現行40％的最高稅率應維持不變，但其他30％、21％、13％與6％的稅率應該調降，減少M型社會的所得落差；「促產條例」應「壽終正寢」，停止對產業的租稅補貼。此外，財政部曾統計全國最高所得前30人的平均稅負僅占其總收入的10％，顯示高收入者的合法避稅管道甚多，張忠謀認為應該關閉其避稅途徑。至於資本利得也應課稅，如課徵證券交易所得稅等。而更重要的是，政府應強化社會安全網照顧弱勢，才能讓整個社會的財富分佈回到常軌。
賦改會的「共識」
在賦改會成立之初，國內的輿論出現不少關切的聲音。例如有人認為政府應擺脫政治因素的糾纏與利益團體的壓力，避免賦改會成為各種利益鬥爭與交換的場所。甚至言明工商團體代表，不應列入賦改會成員，因為他們認為利益團體的聲音應該在改革方案研擬的過程中，有充分與均等的表達機會。至於委員會上應以專業為討論的基礎，不為既定利益而爭，不為特定立場而吵，訂出理性與周延的稅改政策。行政院似乎也「從善如流」，在委員會成員中只邀官員、學者，沒有產業代表。副召集人分別由政大財政系教授曾巨威和財政部長李述德擔任。中研院院士朱敬一、中華財政學會理事長陳聽安與工研院董事長史欽泰等三人出任最高顧問。根據邱正雄的說法，賦改會開議後會先就稅改政策內容進行實質討論，若有共識優先納入結論；至於有歧見的部分，再提至第三階段的委員會討論，由委員採共識決方式作成結論。換言之，稅改的結果，將以學者與財稅官員的共識決定。
這樣的組成安排，不但工商團體不滿意，輿論也感大失所望，某報社論暗諷曾巨威不是「一軍」，只會得出三流的結論。並說這是「刻意要毀棄黃鐘，以便讓次佳的瓦釜將來能發震天價響的雷聲」。當然這樣的批評與挖苦，曾巨威馬上跳出來反駁。而曾巨威也對工商團體無法進入賦改會而向馬總統提出建言，大加批判。根據媒體報導，國內六大工商團體邀前賦稅署長王得山、資深會計師王景益、黃春生、鄧泗堂，以及政大金融系教授殷乃平等多位學者專家組成因應小組。由於被排除在委員會之外，工商團體未來將遊說立委，適當反應工商界的心聲與改革意見。而工商團體拜會馬總統時也提出許多訴求，馬總統當場回應「降稅是政府既定方向」，其實也是馬英九的競選政見。賦改會才剛成立，就已遭到業界與輿論界的挑戰，身為副召集人的學者也不滿意總統有關降稅的發言，其最終改革結論要沒有社會爭議？恐怕也太過理想。
曾巨威在工商時報撰寫社論文章表示，賦改會排除工商團體本即是正確的決定，他堅決反對所有的利益團體成為賦改會的成員，因為該會的運作必須符合超然獨立與客觀專業二項特性，任何利益團體介入其中都將破壞其公正性與中立性。曾巨威並且警告工商團體應自我檢點，「告御狀為識者所不齒」。曾巨威並指馬政府上任後，受困於競選時過多思慮不周的政見，「導致工商團體有機可趁，獅子大開口，提倡減稅論調。任此情勢發展下去，改善財政將無法落實，追求稅制公平將更遙遙無期。」
會議還未有結論，賦改會重要成員就先預設鮮明立場的還不只一人，擔任賦改會最高顧問的朱敬一院士已經先表態，強調他對賦稅改革的看法。朱敬一投書媒體表示，公司大股東還有其他成千上萬種方法將本應課稅的營利所得，轉換為不必課稅的資本利得。簡言之，如果股利等一般所得要課稅、但股票漲價等資本利得不課稅，「那不只是社會公平的問題，而是創造了一個逃避稅負的超級缺口」。此外，朱敬一對於台灣民間要求稅改的呼聲大都出自高所得者感到不以為然。朱敬一說要和新加坡、香港比稅率、稅目，就得全面都比，不能只挑自己想減的稅項來比。他舉例「全世界大概沒有幾個先進國家的資本利得是免稅的，台灣倡言稅改的工商界為什麼不依此主動建議政府仿照先進國家，開徵台灣的資本利得稅？」
公義與繁榮的平衡
台灣是一個多元化的民主社會，稅制改革不是學者專家一言堂，就能創造出公義社會與經濟繁榮，企業家和台商更不應揹負抗拒稅改的原罪。在研議對國家長期有利的稅制上，本來就需要更多不同立場的意見表達與檢視國家競爭力等因素，而提出全面性的檢討。例如張忠謀提出的稅改主張，就有企業主有不同意見，也與馬英九主張減稅的政策不同。民進黨執政期間，財政部提出「促產條例」落日後，政府一年會增加1,500億元稅收，可用於全面降低營業稅，讓各行業皆受惠。而個人綜合所得稅也可以小幅縮減，減低國人的負擔。但這個案子還是有一堆學者反對。宏碁集團董事長王振堂更說，這樣把「促產」落日後業者繳的錢拿去大家分，搞資源分配，不利企業的經營，對台灣的經濟注入活水也沒有顯著幫助。不用多久，政府將漸漸徵不到促產條例落日後所釋出的1,500億，因為大家只看手上的餅，而忽略用全球的眼光去賺取更多海外收益。姑不論賦改會是一軍或二軍，如今該委員會的兩名要角，已率先表達自己充滿島內情結的鮮明立場與信仰，後續的討論恐怕聽不進外界的建言，更難有全球的戰略思維。難怪，賦改會名單一出爐，就有人抱定新政府在稅改方面才開始就要玩完的消極看法。
根據媒體所作的民調，馬英九施政滿意度在過去一個月內大幅下滑至36％，肯定閣揆劉兆玄與行政團隊的民眾也不到4成。至於滿意「完全執政」的國民黨立委的問政表現的不到3成。這樣的民調數字，執政當局應警惕在心，並且認真檢討。各界對新政府充滿期待，週末包機和開放大陸觀光客來台，皆圓滿實現。影響台商甚鉅的40％投資上限，也已自8月1日鬆綁，若營運總部設在台灣，更享有無上限的超大政策優惠；政府下階段還要開放大陸資金來台投資；調整目前受限無法西進的產業別與技術，可說盡了政府對振興經濟最大的誠意。對台商在大陸擴大經營，或轉回台上市也很實惠。而馬英九政府的民調之所以每況愈下，主要還是油價、消費者物價（CPI）、輸入性通貨膨脹、受美國影響的股市表現不佳等因素上讓人民感受不到「馬上好」或「馬上漸漸好」。但願在稅改作為上，新政府能廣納各界意見，摒棄意識型態與學界至高無上的自我意識，找出長期有利且有效的稅制，讓人耳目一新，才能真正贏得台商和台灣老百姓的掌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