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在2021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指出，2022年大陸經濟正面臨需求收縮、供給衝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因此2022年經濟工作要穩字當頭，穩中求進。然而，時序邁入2022年，一些預期外的黑天鵝與預期內的灰犀牛紛至沓來，包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新冠疫情復發、氣候異常導致缺水及用電激增⋯，使得原來預期的大陸經濟情勢更為險峻。同時，這期間持續發生的爛尾樓停貸風波、河南村鎮銀行弊案等，也都讓大陸經濟情勢不容樂觀。本文即針對大陸近期重要經濟數據進行解讀，並預測大陸今年發展趨勢。

文：黃健群

2021年中共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指出，2022年大陸經濟正面臨需求收縮、供給衝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因此2022年經濟工作要著力穩定宏觀經濟大盤，保持經濟運行在合理區間，要穩字當頭，穩中求進。 

然而，時序邁入2022年，一些預期外的黑天鵝與預期內的灰犀牛紛至沓來，使得原來預期的大陸經濟情勢更為險峻：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造成全球能源、糧食的供給更為緊張；4月新冠疫情復發，大陸採取硬封城，以致經濟活動幾近停滯；8月開始，由於氣候異常導致的極端高溫、缺水及用電激增，迫使大陸當局限制工業用電，企業被迫停產⋯。而這期間，包括持續發生的爛尾樓停貸風波、河南村鎮銀行弊案等，都讓大陸經濟情勢不容樂觀。本文即針對大陸近期重要經濟數據進行解讀，並預測大陸今年發展趨勢。 

大陸今年1至7月重要經濟數據 

大陸GDP增速自2021年達到高峰後，就逐季滑落（請見表1）；大陸當局去年底即預期，2022年經濟增長有轉弱可能。今年第1季大陸GDP年增為4.8%，第2季GDP僅0.4%，今年上半年GDP年增只有2.5%；下半年各種不利經濟的國內外因素仍未消停，各界都認為，大陸今年GDP要達到5.5%的預期年增率，幾乎已是不可能的任務。事實上，各國際機構紛紛下修大陸今年的GDP增長，最悲觀的認為今年大陸GDP增長能夠「保3」已相當不易。 

大陸的經濟情勢，可從幾項重要數據一窺究竟。 

一、外貿出口仍維持增長態勢 

在外貿方面，今年大陸前7個月外貿表現不差，各類市場主體進出口同比均實現增長。大陸海關解釋，美歐實際負利率背景下，企業、居民提前進行消費的需求回暖，以及對東協出口的同比低基數效應，和當地近期疫情平復後生產復甦，積壓的需求得以釋放等因素，都是今年迄今大陸外貿暢旺的原因。大陸海關也預估，短期來看，大陸外貿應能維持兩位數同比增長。 

根據大陸海關統計，今(2022)年前7個月，大陸外貿進出口總值為23.6兆元（人民幣，以下同），年增長10.4%。出口13.37兆元，年增長14.7%；進口10.23兆元，年增長5.3%。雖然今年前4個月大陸外貿逐月下滑，但自今年4月之後，大陸外貿呈現上揚趨勢（請見表2）。根據大陸官方統計，以今年前7個月累計來看，大陸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出口同比增長19.8%，與RCEP其他14個成員國同比增長7.5%；與東協、歐盟、美國和韓國等主要夥伴貿易總值，分別增長13.2%、8.9%、11.8%、8.9%。從區域來看，今年前7個月，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上海、江蘇、浙江、安徽）合計進出口8.58兆元。同比增長11.7%，比上半年增速加快2.5%。 

與此同時，今年前7個月，大陸有進出口實績的外貿企業數量達52.6萬家，同比增加5.8%，較6月5.5%的增速進一步提升。大陸海關總署指出，今年前7個月，大陸民營企業、外商投資企業和國有企業的進出口金額同比均實現增長；其中，民營企業進出口11.8兆元，增長15.3%，占大陸外貿總值的50%，比去年同期提升2.1%；外商投資企業進出口7.96兆，增長2.7%。 

以7月單月來看，大陸進出口總值3.81兆元，增長16.6%；其中，出口為2.25兆元，增長23.9%。7月當月大陸對RCEP交易夥伴進出口同比增長18.8%，拉動整體進出口增長5.6%。大陸海關總署表示，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區《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今年1月1日的生效後，大陸外貿企業從RCEP帶來的關稅優惠、通關簡化、貿易投資便利化等紅利中受益；也就是說，RCEP今年的生效實施，為大陸經濟復甦和發展提供了新動能。 

雖然大陸外貿仍呈現增長，但並非沒有隱憂：大陸當局指出，美、歐等國家快速加息導致海外總體需求遭到抑制，以及全球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PMI)、美國供應管理協會(ISM)製造業指數(PMI)，以及歐元區製造業PMI大概率的繼續下行，都對大陸未來的外貿出口帶來下行壓力。 表2 2022年1-7月大陸進出口增長 資料來源：大陸海關總署。 

二、投資仍維持增長態勢，但房地產仍持續疲弱 

在投資方面，從趨勢來看，近期大陸的投資力度不斷減弱。以2021年來看，大陸全國固定資產投資從1-2月的35%，逐月滑落到年底的4.9%；今年1-2月，大陸全國固定資產投資增長達12.2%，但呈現逐月滑落趨勢（請見表3）。且根據大陸官方統計，今年1-7月，大陸投資主要仍集中在製造業；高技術製造業投資快速增長，高技術服務業投資增速加快；中西部地區投資增長較快，東北地區由降轉升。 

值得注意的是，大陸1-7月總投資億元以上的專案，投資同比增加10.8%，增速連續兩個月加快；對全部投資增長的貢獻率高達95.4%，比上半年提高6.3%；拉動全部投資增長5.5%；換言之，由政府主導的國有控股投資，成為大陸投資的主要動力來源。 

根據大陸國家統計局統計，今年1-7月全國固定資產投資（不含農戶）為31兆9,812億元，年增5.7%，低於市場預期的6.2%；相較1-6月的6.1%，回落0.4%。其中，民間固定資產投資17兆8,073億元，年增2.7%。 

從產業別來看，第一產業投資8077億元，年增2.4%；第二產業投資10兆1,083億元，增長10.4%；第三產業投資21兆652億元，增長3.7%。 

第二產業中，工業投資年增10.5%；其中，採礦業投資增長8.3%，製造業投資增長9.9%，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投資增長15.1%。第三產業中，基礎設施投資（不含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年增7.4%；其中，水利管理業投資增長14.5%，公共設施管理業投資增長11.7%，道路運輸業投資下降0.2%，鐵路運輸業投資下降5.0%。 

分領域看，基礎設施投資同比增長7.4%，增速比1-6月加快0.3%；製造業投資增長9.9%，漲幅比1-6月回落0.5%。 

大陸國家統計局指出，受到專項債加速發行的帶動，基建投資增速繼續加快。其中，水利管理業投資增長14.5%，公共設施管理業投資增長11.7%，道路運輸業投資下降0.2%，鐵路運輸業投資下降5.0%。此外，社會領域投資增長14.5%，其中衛生、教育投資分別增長33.0%、8.2%。 

與此同時，今年1-7月，高技術產業投資同比增長20.2%，增速比全部投資高14.5%；其中，高技術製造業和高技術服務業投資分別增長22.9%、14.3%。高技術製造業中，電子及通信設備製造業、醫療儀器設備及儀器儀表製造業投資分別增長27.5%、26.6%；高技術服務業中，科技成果轉化服務業、研發設計服務業投資分別增長16.2%、15.5%。 

依地區看，大陸東部地區投資年增4.1%，增速較1-6月回落0.4%；中部地區投資增長10.1%，增速回落0.6%；西部地區投資增長7.9%，增速回落0.1%；東北地區投資增長0.1%，增速較1-6月回落0.9%。 

依登記註冊類型看，內資企業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長5.9%，港澳台商企業固定資產投資增長6.0%，外商企業固定資產投資下降4.3%。 

至於備受關注的房地產方面，今年1-7月大陸房地產開發投資年減6.4%，降幅比1-6月擴大1.0%；事實上，大陸全國房地產開發投資近兩年來都呈現持續下滑趨勢（請見表4）。 

根據大陸官方統計，自2021年迄今，大陸全國商品房銷售面積及銷售額增速雙雙滑落；2021年底仍能維持正增長，到今年1-2月即呈現負值。今年1-7月商品房銷售面積同比下降23.1%，商品房銷售額下降28.8%（請見表5）。  

至於在房地產開發企業到位資金方面，今年1-7月，大陸房地產開發企業到位資金8兆8,770億元，同比下降25.4%；事實上，從2021年來看，大陸房地產開發企業到位資金即持續滑落，去年12月還有4.2%的增速；到今年1-2月，便快速滑落到負值，迄今仍未恢復（請見表6）。 

由上述數據可知：大陸房地產無論是投資或是買氣，都持續低迷；甚至7月的新房價格持同比下降0.9%，創下2015年9月以來最高跌幅，並延續了6月0.5%的跌勢。大陸當局解釋，大陸房市緩降，是由於大陸堅持「房住不炒」政策；但為了滿足剛性需求，大陸也出台多項穩定房地產市場政策；因此房地產市場下行態勢趨緩。至於近來各界關注的爛尾樓事件，大陸官方指稱其為「房地產項目交付問題」，並認為目前大陸房地產雖然呈現下行態勢，但處於築底階段，總體風險可控。 

三、外資增速減緩，但無明顯滑落 

在外來投資方面，根據大陸商務部統計，大陸今年前7個月的外來投資雖持續增加；但增速持續按可比口徑（以下同）同比增長持續減緩，由2月的45.2%滑落到7月的17.3%（請見表7）。 表7 2021-2022年7月大陸實際利用外資同比 資料來源：大陸商務部外資司。 

從金額來看，今年1-7月大陸實際使用外資金額，與2021年1-9月實際利用外資金額相近，並無明顯滑落（請見表8）。  

大陸商務部外資司指出，今年1-7月，服務業實際使用外資金額5,989.2億元，增長10%。高技術產業實際使用外資增長32.1%，其中高技術製造業增長33%，高技術服務業增長31.8%。從來源地看，韓國、美國、日本、德國實際對大陸投資分別增長44.5%、36.3%、26.9%和23.5%（含通過自由港投資）。從區域分布看，大陸東部、中部、西部地區實際使用外資分別增長15.2%、30%和41.2%。 

雖然由於大陸堅持防疫清零政策，中國歐盟商會、中國美國商會都分別公布調查報告，表示在大陸的歐商、美商，想要撤出大陸的比例都創下新高；然而，從實際數據來看，並未有外商大規模撤離的跡象。此外，在美中持續對抗的格局下，美國企業對大陸投資仍增長超過三成。 

四、民間消費疲軟，消費力道不如預期 

從可以反映居民消費的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來看：近年來，大陸消費力逐年增長。2000年時，大陸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為3.68兆，之後逐年上升，到了2021年大陸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已增長到44.08兆，增長近12倍。 

然而，從近期數據來看，大陸居民的消費力道明顯滑落：自2021年3月開始，大陸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速逐月下滑，到同年12月時，同比增速滑落到1.7%；由於大陸當局嚴格的「清零」防疫政策和封城措施，使得雖然今年前兩個月大陸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為6.7%，但爾後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快速下滑；甚至到4月上海封城時，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為負11.1%，5月為負6.7%；解封後的6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為3.1%；上半年大陸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速為負4.9%。到了7月，大陸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僅有2.7%，遠遜預期的5%（請見表9）。 

在例行記者會，大陸國家統計局回應大陸消費狀況時表示：7月份大陸內需消費轉弱主要有幾個原因，包括：一、出行類商品銷售回落。受到汽車促消費政策效果邊際減弱，以及市場淡季和石油價格下調等影響，7月份限額以上單位汽車類、石油及製品類商品零售額同比分別增長9.7%和14.2%，分別比上月回落了4.2%和0.5%。這兩類合計拉低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0.4%，影響較大；二、居住類商品銷售低迷。7月份，限額以上單位傢俱類、建築裝潢材料類商品零售額同比分別下降6.3%和7.8%。換言之，商品房銷售的下滑，影響了居住類商品的銷售。 

但大陸當局仍強調，儘管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有所放緩，但大陸消費恢復態勢並沒有改變；限額以上單位18類商品中，有15類保持增長。具體來看，大陸的消費趨勢有以下幾個特點： 

首先，基本生活類消費穩定增長，升級類消費增長加快。7月份，糧油食品類、飲料類商品零售額同比增長6.2%和3%，總體穩定；金銀珠寶類、體育娛樂用品類、文化辦公用品類等升級類商品零售額分別增長22.1%、10.1%和11.5%，比6月增速加快。 

其次，網上零售增長，線下商店經營改善。1-7月，大陸全國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同比增長5.7%，比1-6月加快0.1%。百貨店、專賣店零售額降幅，分別比1-6月收窄1%和1.8%。 

最後，服務消費恢復，餐飲收入降幅收窄。大陸官方指出，由於疫情有效防控，以及促消費政策持續釋放，居民暑期外出和就餐活動增加，相關消費也有所改善。7月份大陸餐飲收入同比下降1.5%，降幅比上月收窄2.5%；全國鐵路旅客發送量日均環比增長30.9%。 

大陸政府指出，儘管仍存在一些制約消費的因素，但只要疫情能有效防控，以及促消費政策能夠落實、企業能紓困以改善消費環境，大陸消費將有望持續恢復。 表9 大陸近期「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速 資料來源：大陸國家統計局。 

五、就業問題嚴峻，青年就業尤其困難 

經濟情勢的嚴峻，反映的是就業問題。大陸當局指出，今年以來，受超預期因素影響，就業壓力加大；今年4月，大陸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為6.1%，較3月上升0.3%，也創下2020年3月以來新高；與此同時，4月份的16-24歲人口調查失業率也創有歷史資料以來最高的18.2%，較3月上升2.2%。但隨著封控政策的放緩，以及各項穩就業政策的提出，大陸失業率逐漸稍有改善：5、6、7三個月份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持續回落，分別為5.9%、5.5%、5.4%；但16-24歲人口調查失業率卻持續攀高，5、6、7三個月分別為18.4%、19.3%、19.9%（請見表10）。 

對於青年的高失業率，大陸官方解釋，由於一方面企業受到疫情衝擊，生產經營困難，吸納就業能力有下降；尤其是青年就業占比較高的第三產業恢復緩慢，制約了青年就業；另一方面，青年進入到勞動力市場，目前更多傾向於穩定性比較強的工作，求職期待和現實工作需求存在落差，也影響了青年人的就業入職。 

雖然大陸當局認為，大陸就業狀況逐漸改善，不但農民工群體就業好轉，大城市失業率也下降；但今年1-7月，大陸全國城鎮新增就業為783萬人，然而卻有規模和增幅皆創下歷史新高的1076萬大學畢業生下半年要投入就業市場，再加上近3億農民工要打工、還有退役軍人就業與再就業；如果疫情持續衝擊以致企業仍無法有效吸納就業能力，大陸就業環境勢必更為險峻。

結論：大陸當局應不再堅持今年預定的GDP增速5.5%目標 

大陸當局表示，由於近期大陸多地疫情散發，加上高溫也對經濟運行造成了一些不利影響。總體來看，在國際環境更趨複雜嚴峻、世界經濟復甦放緩、全球通脹壓力居高難下、大陸國內本土疫情多點散發、多地頻發，以及高溫多雨等不利因素下，要保持經濟平穩運行難度加大。 

由大陸今年1-7月的各項經濟數據綜合來看，初步結論如下：大陸外貿出口仍維持增長態勢，但有隱憂；投資仍維持增長，但多依賴政府投資，且房地產仍持續疲弱；外資投資持續增長，增速減緩，但金額無明顯滑落；民間消費疲軟，消費力道不如預期；就業問題嚴峻，青年就業尤其困難。 

總的來看，大陸今年經濟相當嚴峻。大陸當局雖然一再強調「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但同時也表示要全面落實「疫情要防住、經濟要穩住、發展要安全」的目標；基於此，8月中旬，大陸當局除了繼續提出各項「穩經濟」政策，還繼今年1月、5月後，第三度調降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將1年期LPR從7月份的3.70%，下調5個基點至3.65%；5年期以上的LPR從4.45%調降至4.30%下調15個基點，希望能救房市以穩經濟。接下來大陸將可能持續加大貨幣寬鬆力度、繼續降準降息，並增加發債計畫、進一步擴大投資基建。 

然而，大陸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強調：「不會為了過高增長目標而出台超大規模刺激措施、超發貨幣、預支未來。」因此，在既要防疫、又要追求經濟發展的兩難情況下，大陸當局應該已經不再堅持今年預定的GDP增速5.5%目標。同時，政策焦點將著重在穩增長、防通脹、保就業、穩匯率等幾個方面。因此，接下來大陸是否會持續降準降息；政府投資力度是否加大；救房市是否有效果；以及內需消費是否復甦等，將是觀察大陸今年經濟趨勢的幾個重要指標（作者為工業總會大陸事務組組長）。